胡念祖：「美國進軍南海的解讀」（「南海爭議不只是三角關係」，中國時報，第A14版）

美國進軍南海的解讀

胡念祖

美國日前先放話表示將派軍艦進入中共主張並佔有之南海島礁12浬領海內，以凸顯美國所主張之國際水域或公海的航行自由權，後證實美方已於27日上午由導彈驅逐艦「拉森號」駛進南沙群島之渚碧礁及美濟礁海域。美國之作為值得由海洋法政角度予以觀察。

首先，美國藉軍艦駛入他國所主張之島礁12浬領海範圍內與中共派公船駛入釣魚臺列嶼12浬領海範圍內之意義完全不同。前者在行使一九八二年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第十七條所賦予「所有國家」之船舶在他國領海之內所享有無害通過之權利；後者在凸顯中共所主張之陸地領土主權，及其公船在自我領土主權所及之領海內進行「維權」的權利，且此種「維權」之內涵已由「宣示主權」逐漸進展至「行使主權」的地步。美國在南海水域中並無任何島礁領土主張可為依託，故只能藉海洋法公約之相關規定而介入南海局勢。然，美國以軍艦行使領海無害通過權已然挑戰了中共領海及毗連區法第6條第2項所反映之長期立場，「外國軍用船舶進入中華人民共和國領海，須經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批准」。

再者，美國目前似再進一步，認為中共所主張的此二岩礁係屬「低潮高地」，即「在低潮時四面環水並高於水面，但在高潮時沒入水中之自然形成的陸地」，且該等低潮高地又離開大陸或島嶼（即高潮仍露出水面之自然形成的陸地）距離超過領海的寬度（12浬以上），故該高地沒有其自身的領海（海洋法公約第13條第2項）。此一論點與菲律賓狀告中共，要求進行仲裁所做之聲明內容一致，亦即美濟礁與渚碧礁均屬海水淹沒之地物（submerged features）。故，吾人可將美國之行動解讀為支撐菲律賓主張的實際作為之一。

第三，中共繼受中華民國自民國三十五年十二月發布「南海諸島位置圖」以來一直的主張，長期堅持U形線內之島礁均屬中國之陸地領土，自然不可能接受美國或菲律賓等國對這些島礁法律地位的解讀或認知。再隨著近年來在這些低潮高地或島礁上不斷地建設，使之築有永久高於海平面之燈塔或類似設施，在實質上已然改變了這些低潮高地的形貌。對此種「擴礁為島」之建設，美國解讀為「人工島嶼、設施或結構」不具有島嶼地位，他們沒有自己的領海，其存在亦不影響領海、專屬經濟區或大陸礁層界限之劃定（海洋法公約第60條第8項）。但中共作為的依託為一實際存在的陸地領土（不論其為島嶼或低潮高地），並非全然之「人工島嶼」。且，此種實踐菲、越、日本或其他國家亦多有前例。故，未來中共與美國或與其南海「代理人」之間對此種島礁法律地位之認知，可預期仍有爭議與衝突之發生。

第四，作為南海四沙的主張國，中華民國或臺灣宜有自身的獨立思考與判斷。我們在南海議題上之發言權與一己作為有關，所謂「選不選邊」根本是一個假議題，因為佔任何一邊，均有其各自涉及國家主權尊嚴、領土與海域實質權益損益之處。故，此種政策抉擇已非僅以所謂「美、中、臺」三角關係即可以破解，其中還涉及了對海洋法、海洋政策與海軍政策的認識、理解與運用。

（筆者為國立中山大學海洋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海洋事務研究所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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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原文撰寫於2015年10月27日。彩色標幟之文字為被中國時報編輯刪除之部分。綠色標幟部分文字後證實與中共外交部發言人對外發言內容相符，且更為精準。參見2015年10月28日外交部發言人陸慷主持例行記者會。該發言人稱「美方行為違反了《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等國際法和中國相關的國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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